窦修林

  在我们古代,其实没有“艺术”这个学科,不过是近代从日语转化过来的舶来品。我们古人眼中的“艺术”,艺谓“书、数、射、御”,术谓“医、方、卜、筮”。即所谓六艺: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。所以与艺术搭边的就是“乐”,“书”主要指经书,不是今人所认为的书法。“乐”为什么有高雅的国家层面上的地位,因为当时国家层面上重要的活动就是祭祀,所以这个“乐”就是“正乐”,非指“俗乐”。那么“俗乐”即今人眼中的艺术归纳在哪里呢?就是“百工”之谓,就是“工”的某个功能,《考工记》就有比较详细的记载,故古人眼中的“艺”就是“工”。


  “艺”与“工”的分离,有赖于士夫文人阶层的兴起并成为皇家统治权利的执行者,士夫文人集团不是靠“艺”在社会上安身立命,“艺”是从政之余的“墨戏”与雅集时的雅好,“艺”就指向“道”即“无”,今人话语就是没有功利性,所以古代社会文人如果靠卖“艺”维持生活,家境肯定一塌糊涂。“工”指匠人从事的工艺,首先是实用性,故功利性很明确,士夫文人阶层是不屑从事的。


  从中国造型艺术史来看,“艺”与“工”最成功的分离,就是国画。


  什么是中国画?这是一个耳熟能详却又难以界说的问题。从词汇起源而言,“中国”出现较早,考古发现最早出现在中国宝鸡出土的西周时期“何尊”铭文之中,即“唯武王既克大邑商,则廷告于天,曰:余其宅兹中国,自兹乂民”。文献资料《诗经》中也有此说法,如《大雅·民劳》:“惠此中国”。但此“中国”,在很长的时间里只是作为地理的概念,而作为国家概念的政治名词,则要到近代。


  “中国”与“画”相联系,考究画史上此词汇的出现,是西洋油画输入后为了论述的方便而产生的概念,时间上限可以追溯至明代后期。姜绍书在《无声诗史》言“中国画工无由措手”,刘侗、于奕正在《帝京景物略》中称“中国画绘事所不及”,都是与西洋油画简单对比而形成的词汇。此时“中国画”的内涵远比今天我们的解读要宽泛的多,所以单从词汇的出现之源无法界定中国画。


  回溯国画发展史,国画的历史长河不外乎两条主线:一方面体现皇家主旋律典范的“院画”,以示“天子王道”;另方面就是文人茶余饭后娱乐性情的“文人画”。前者以天下苍生为念的“大道”,后者则是人性自由的“小道”。皇家是社会准则的制定者,而文人阶层是实施者。故不管“大道”“小道”,都是社会的统治者与文化的载体。因为是社会的既得益集团,皇家的“王道”与文人的率意,都不需要去考虑国画的生活功利性,“艺”与“利”的界限很明确,所以“艺”与“工”的分离才最彻底。


  国画与“工”的分离,即与“技”的分离,才有“无法”之说。因而画者有三重境界:技法(画工)、蒙养(画家)、创格(大师)。技法指国画的基本功与造型能力;蒙养指文化修为与笔墨技法溶炼,特征是风格不断变化,前人东西较多但呈不断减少趋势;创格即“无法”,就是融会贯通各家之技而“我依我法”,且能被后人欣赏并被大规模师法传承,这一时期风格呈相对固定性。这三个阶段可把从事国画者分档次,大部分人可能一辈子只能是画工,更多的一辈子只能是画家,零星的达到大师级别。